如果说北府军的魂是谢玄的话，那么刘牢之就是这支军队的魄。他在训练北府兵卒，培养中下级军官方面倾其所能，打造了一支极富战力的队伍。所以，他自信能够带领自己的前锋营夺回寿阳城。

眼见大功将成，不想半路杀出一个苏和，搅了他的计划。碍于对方的官阶地位，刘牢之强忍下心中的不快。可谢玄明显是对苏和的意见产生了兴趣，刘牢之只好硬着头皮再次插话。

“都督，末将认为取寿阳仍是此战上策。

其一，行军策略是由陛下和大都督共同制定，必是虑事周全，此时不可因噎废食，自作主张！

其二，秦军主力和秦王的弟弟此时都在寿阳城，秦军远征劳疲，新胜娇满，如今我军在暗、敌军在明，正是突袭寿阳城的大好机会！

其三，洛涧距离此地至少有三百里之远，即便我军日夜兼程攻克洛涧之敌，那仍然会面对寿阳之敌，且失了先机。如此舍近求远，舍本逐末，乃兵家之大忌啊！”

刘牢之说罢，大帐内陷入一片沉寂，众人都在考量他的见解。

行军途中，最怕将帅犹豫不决。直觉告诉谢玄，刘牢之的对策切中要害，与其先洛涧后寿阳，不如一劳永逸，直接拿下寿阳城来的痛快。

而且刘牢之还有一点说的很对，如今晋军在暗，秦军在明，是偷袭的最佳时机。可是机会只有一次，寿阳和洛涧之敌只能选其一。

这样看来，似乎是选择直接突袭寿阳城显得更加合理。可谢玄却又拿不定主意，因为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，却一时想不出来。

“都督，小将觉得刘将军说的在理，直捣贼首，一战定乾坤！”

刘牢之的话极富煽动性，谢琰沉默片刻便开口支持直取寿阳城。

“嗯，国公觉得可有不妥？”

谢玄瞧了瞧没吭声的谢石，又把目光落到了苏和身上。

“都督，我这人愿意把不好的事情想在前面。刘将军讲了攻取寿阳的好处，我完全同意。不过，一旦拿不下来寿阳城，刘将军又该如何应对？”

苏和基于这场战争的判断全部来源于王猛手卷中的记载，他相信王猛对这场战争的认知，所以也坚信自己的方向是对的。

“不可能拿不下寿阳城！北府兵都是我亲自训出来的，他们的战力和勇气我心中有数！”

“不知，将军可曾与秦军交过手？”

“这个……，不曾！”

刘牢之被苏和问的一愣，本来他还想说交过手，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。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江东练兵，唯一一次与秦人交手，还是在淮北的三阿县城吃了苏和的剩饭。此时，他绝没脸把个功劳据为己有。

“这么说，刘将军是不知道敌人的虚实了。”苏和淡淡一笑，继续道：“兵法云，知己知彼，百战不殆。刘将军对自己的部下有信心是好事，但只知己，不知敌的话，就不能做为战争胜负判断的依据。何况，就算刘将军兵强马壮，一旦秦人躲进寿阳城里，你又该如何是好？”

“对啊！国公讲的对！我们步骑可以快速突袭寿阳，但攻城用的重械不可能马上运到！一旦敌人据城而守，那我们不是腹背受敌了吗？”

谢石听了苏和的分析，重重的拍在自己的大腿之上，恍然大悟。谢玄也是心中暗许，苏和说的，正是他隐隐觉得不妥的地方，如今被苏和点明，谢玄马上也清朗起来。

“国公此话太长秦人威风，灭自家锐气了！我军完全可以通过闪击，或是抢夺秦人的重械攻城嘛！战事本就是瞬息万变，不可能一成不改！考虑的再周全，也有不策之时，如果因此就固步自封，那我们还打什么仗？”

苏和的话虽然说的还算客气，但刘牢之已是涨红了脸，以往种种被士人奚落的场景立马又浮现在眼前。于是，他也顾不得尊卑之分，直接抱怨出来。

“嗯，国公和牢之讲的都有道理。打仗既要深谋远虑，又不能拘泥成规。如今，机会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一次，所以，我们不能冒然行动。”

谢玄此时心中大致已有定数，苏和与刘牢之的策略各有利弊，一个侧重稳健，一个追求急功。北府兵成军不久，又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的战争，所以冒进不可取，他内心属意苏和的意见。

但他此时又不能直接否决了刘牢之的想法，打击了刘牢之的积极性。

“不过，我这里有个较为稳妥的办法，牢之你看如何？”

……

说着，谢玄话峰一转，顺着刘牢之的想法同意由他带领前锋营突袭寿阳城，而为保稳妥，大部队则是改道前往洛涧东岸守住准北的西大门。

“这个……”

刘牢之确实有胆气去抢苻融的寿阳城，可是只带本部兵马就是一句漂亮话，本意是我先上，你们掩护我。这样拿下了寿阳城我的功劳最大，拿不下也不能赖我没有本事。

如果真只让他的五千人马去拼苻融的三十万秦军，即便他能逞一时之勇攻下寿阳，回头也会被秦军包了饺子，得不偿失。

“都督，只末将一支兵马…，恐怕难以为继。如此的话，还是以大局为重吧！”

谢玄了解刘牢之的心性，他自视极高，任何事情都不会在人前服输。只是以往的刘牢之善于隐忍，这次不知为何，急躁不安以身犯险。但是，无论如何，谢玄了解的刘牢之不是莽夫，条件悬殊的情况下他一定不会冒险。

谢玄一激，刘牢之果然又恢复了本性，退而求次，不再主张奇袭寿阳城了。

“也好！有牢之的前锋营在，我军定能在明日清早到达洛涧东岸，堵住秦人的去路。”

谢玄颌首，赞许的望向刘牢之。此时，他最担心的是洛涧的秦军渡过洛涧继续向东进军，那样他就只能疲于奔命了。

北府军现在所在的瓦埠湖距离洛涧少说也有三百里的路程，刘牢之的前锋营全部是精锐骑兵，如果日夜兼程的话，明日一早到达洛涧东岸应该不是问题。

“且慢。都督，我这里还有个建议。”